第二十八章 旧地重游
灯光在砖窑门口停留了几秒，最终移开。引擎声渐渐远去，两人这才松了口气。
“这里不能久留。“贾敏说，“少爷，我们先去苇塘和大家汇合吧。“
这时夜色渐深了，芦苇荡在风中沙沙作响。贾大壮和贾敏深一脚浅一脚向芦苇深处摸去。贾敏的脚步轻得像只猫，时不时停下来侧耳倾听。远处偶尔传来日军巡逻队的犬吠声，让两人的神经始终紧绷着。
“就在前面。“贾敏压低声音，拨开一丛比人还高的芦苇。
芦苇丛中突然闪出一个黑影，枪口直指二人。贾大壮本能地抬手格挡，却听到薛蕃熟悉的声音：“怎么才回来？“
“路上遇到了鬼子巡逻队。“贾大壮松了口气，“林小姐情况怎么样？“
虽然看不清薛蕃的脸色，但听得出口气极为烦躁：“又发烧了，也不知道搞到的盘尼西林是真是假。“
“乌庄头冒死搞来的药，你说是假的？”贾敏大声叱责。
“我说是假的吗，只是怀疑。”
“好了，别争了。”贾大壮也有些莫名的烦躁。
他加快了脚步，二人只得紧紧跟上。
芦苇丛中，一块被临时清理出来的空地。林若玉躺在一堆干芦苇铺成的“床“上，脸色惨白如纸，额头上的汗珠在星光下泛着微光。赵医生正用湿布为她擦拭脸颊，乌孝进蹲在一旁，用小刀削着一根芦苇杆做吸管。
“小敏子！“当赵医生看到贾敏，差点跳起来，“你还活着？“
贾敏咧嘴一笑：“阎王爷嫌我闹腾，又把我赶回来了。“
赵医生眼中闪过一丝惊喜，但很快又被忧虑取代：“林小姐的情况不太好，盘尼西林虽然起了作用，但因为耽误的时间太长，感染会反复发作。“
林若玉微微睁开眼睛，双睛闪现出喜悦的光：“小敏子，你终于回来了，姐就知道你绝不会死。。。“但她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。
贾大壮蹲下身，握住她滚烫的手：“我们马上带你去安全的地方。“
“乌老爹说的那个废弃教堂，离这儿有多远？“薛蕃急切地问。
“顺河往下游走五里地，再往东拐半里。“乌孝进回答。
他所说的那座教堂，不就是自己曾经被关押的地方吗。贾大壮忍不住与薛蕃交换了一下眼色。
“那地儿虽属于法租界，却紧靠鬼子占领区，去那儿能行吗？”薛蕃忍不住质疑。
赵医生再次查看了林若玉的伤口，已经渗出些许黄绿色的脓液：“不能再拖了，必须尽快转移。“
“分两组行动。“贾大壮迅速做出决定，“乌老爹、贾敏和赵医生护送林小姐去教堂；我和薛蕃断后，引开可能的追兵。“
众人迅速收拾仅有的几件物品。赵医生将剩下的半支盘尼西林小心包好，塞进贴身的衣袋。乌孝进和贾敏用芦苇编了一个简易担架，轻轻将林若玉移上去。
“记住，无论发生什么，先保证林小姐的安全。“贾大壮郑重地对贾敏说。
贾敏难得地收起嬉笑表情，重重点头：“少爷放心，除非我死了，否则没人能伤到林小姐一根汗毛。“
两组人在芦苇荡边缘分开。贾大壮和薛蕃目送着贾敏他们抬着担架消失在夜色中，然后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去。
“我们去哪儿？“薛蕃低声问。
“制造点动静，把鬼子的注意力引开。“贾大壮从腰间摸出两颗手雷，那是白天在杏林中缴获的。“听说东边两里地有个鬼子临时物资堆放点。“
薛蕃眼中闪过一丝兴奋：“早该给鬼子点颜色看看了。“
两人借着夜色掩护，向东潜行。约莫半小时后，前方出现几盏昏暗的灯光。那是一个用铁丝网围起来的简易营地，里面堆放着木箱和油桶，四角有瞭望塔，但只有两个哨兵在巡逻，显得颇为松懈。
“看来鬼子没想到有人敢来这儿。“薛蕃冷笑道。
贾大壮仔细观察营地布局：“我们从西侧摸进去，你解决左边那个哨兵，我负责右边。“
两人像幽灵般接近铁丝网。贾大壮用匕首在铁丝网上割开一个口子，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。哨兵正靠在木箱上打盹，被贾大壮一个手刀砍在颈侧，无声地瘫软下去。另一边，薛蕃也干净利落地解决了自己的目标。
“找找有什么能用得上的。“贾大壮低声说。
两人分头搜索。营地不大，很快薛蕃就在一个帆布帐篷里发现了医疗用品箱。
“绷带、酒精、手术器械。。。“薛蕃兴奋地翻找着，“还有磺胺粉！“
贾大壮也找到了几盒注射器和几瓶未标注的药品：“都带上，赵医生用得上。“
正当两人往背包里装药品时，远处突然传来摩托车的声音。贾大壮立刻熄灭手电：“有人来了！“
两人迅速隐蔽在木箱后面。摩托车在营地门口停下，三个日本兵走了进来，其中一人手里拿着手电筒四处照射。
“准备撤。“贾大壮悄声说，同时摸出一颗手雷，“我数到三，你往东跑，我掩护。“
薛蕃点点头，握紧了手中的枪。
“一、二、三！“
贾大壮猛地拉开手雷保险，向日本兵方向抛去，同时大喊：“小鬼子，去死吧！“
“轰“的一声巨响，手雷爆炸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。三个日本兵被冲击波掀翻在地。贾大壮和薛蕃趁机向东狂奔，身后传来混乱的喊叫声和零星的枪声。
“分开跑！“贾大壮喊道。
薛蕃犹豫了一瞬，但很快转向东北方向。贾大壮则继续向东，不时回头开几枪，吸引追兵。身后，日军的哨声和犬吠声越来越近。
贾大壮跑进一片玉米地，高大的植株提供了良好的掩护。他蹲下身，屏住呼吸，听着日军士兵从旁边跑过的脚步声和咒骂声。等声音远去，他才继续向东南方向移动，打算绕一个大圈再去教堂。
与此同时，贾敏一行人抬着担架，沿着河岸小心翼翼地前进。林若玉时而清醒时而昏迷，每次醒来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**。
“坚持住，就快到了。“赵医生不断鼓励她，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。
乌孝进走在最前面，手中的汉阳造随时准备射击。他的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夜间的每一个声响。
“前面拐弯处有灯光。“乌孝进突然停下，示意众人隐蔽。
贾敏悄悄摸上前去查看，片刻后回来报告：“是渔民的棚屋，应该没问题。“
众人绕过关卡，终于在天亮前看到了那座废弃教堂的轮廓。
“安全。“乌孝进侦查后回来报告，“里面没人，地下室还算完好，可以藏身。“
众人轻手轻脚地进入教堂。月光透过残破的穹顶，在长满青苔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贾敏找到通往地下室的盖板，乌孝进顺着木梯，率先下去探路。
众人随着小心翼翼爬了下去，然后将林若玉安置在草铺上。赵医生点燃小方桌上的半截残烛，立刻开始检查林若玉的伤势。
“需要热水、干净布条和更多的光。“赵医生严肃地说。
乌孝进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铁罐和几根蜡烛：“早有准备。“
“没有麻醉药，会非常疼。“赵医生担忧地看着林若玉。
林若玉虚弱地笑了笑：“比起鬼子的刑具。。。这算什么。。。“
整个治疗过程中，林若玉只发出几声闷哼，指甲深深掐入贾敏的手臂，留下几道血痕。
“好了，最危险的部分过去了。“赵医生擦擦额头的汗水，“接下来需要密切观察，防止再次感染。“
林若玉虚脱般闭上眼睛，呼吸渐渐平稳。
“让她休息吧。“赵医生示意众人退到地下室另一端，“我们需要轮流警戒，贾大壮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。“
乌孝进点点头：“我去上面望风。这地方虽然隐蔽，但也不能大意。“
赵医生和贾敏在地下室整理药品和物资。贾敏突然压低声音问：“赵医生，您觉得少爷他们能安全回来吗？“
赵医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：“他们比我们想象的更坚强。“她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林若玉，“为了她，他们一定会回来的。“
天色渐亮，乌孝进从木梯上轻手轻脚地下来：“有动静，好像是巡捕房警车。“
贾敏立刻抓起枪，悄悄上楼查看。透过破碎的彩窗，他望见教堂外大街上，一辆敞篷警车正缓缓驶过，车上三名巡捕东张西望，似乎在搜寻什么。
“的确是巡捕房的人。“贾敏回来报告，“不过他们往北去了，没发现我们。“
众人松了口气，但警惕性丝毫未减。赵医生发现林若玉的体温略有下降，这是个好兆头。
“我去周围看看有没有能吃的。“乌孝进说。
贾敏留下来保护两位女士。林若玉短暂醒来，喝了几口水，又沉沉睡去。
“她体质很好，会挺过来的。“赵医生安慰忧心忡忡的贾敏。
乌孝进很快带回几个野生胡萝卜：“在教堂后面废地上找到的，虽然不多，但总比没有强。“
众人分着吃了，继续等待。当天光大亮时，地下室外传来鸟叫声。
“是少爷！“贾敏兴奋地跳起来。
贾大壮和薛蕃满身泥污顺着木梯下来，脸上却带着胜利的笑容。薛蕃迫不及待地冲到林若玉床前，看到她平稳的呼吸，才长舒一口气。
“搞到好东西了。“贾大壮从背包里取出几盒药品和几罐罐头，“还顺手炸了鬼子的物资堆放点。“
赵医生检查了药品，惊喜地发现其中有吗啡和更多的磺胺：“太好了！这些正是林小姐需要的。“
众人围坐在一起分享食物。贾大壮讲述了他们如何袭击日军营地并成功脱险的经历，薛蕃不时插话补充细节。
“你们太冒险了。“赵医生责备道，但眼中满是感激。
“值得。“薛蕃看着熟睡中的林若玉，简短地说。
众人轮流休息。贾大壮值第一班岗，坐在楼顶窗前，警惕万分望着外面。不一会，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，是赵医生。
“睡不着？“贾大壮问。
赵医生在他身旁坐下：“担心林小姐出现反复。“她顿了顿，“贾敏告诉我，那支盘尼西林是金贝森帮忙搞到的？“
贾大壮点点头：“是的，金贝森还活着。“
两人沉默了一会儿。赵医生突然说：“乌老爹不简单，他的枪法太准了，不像普通庄户人。“
贾大壮若有所思：“贾家以前确实养过护院，但乌老爹的身手。。。更像是受过专业训练。“
“你觉得他。。。“
“我不知道。“贾大壮打断她，“但现在，他是我们值得信赖的伙伴。“
赵医生点点头，不再追问。风拂过教堂残破的尖顶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，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承受的苦难。
当再次迎来天黑的时候，林若玉的烧退了。她能够坐起来，甚至开了几句玩笑。众人的情绪因此高涨起来。
“锄草”计划毫无进展，现在林若玉伤情稳定，该是他离开的时候了。
